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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緣生術數研究社 (http://leold.yuensang.com/cgi-bin/leobbs.cgi) |
-- 作者: 鵲踏枝
<font color=red>[b]憂鬱寶寶不再憂鬱[/b]</font> [b]我將永遠不會忘記,在那年夏天,我所遇上的那兩隻鳥寶寶[/b] <img src=http://magazines.sina.com.tw/betterlife/contents/20050320/gifs/04.jpg> 我參加了鳥類救傷協會的組織,所以會來到我家的,都不是漂亮珍貴的名鳥,而是一些老弱、傷殘的病號。我想,我將永遠不會忘記,在那一年的夏天,我所遇上的那兩隻鳥寶寶:憂鬱和斷羽。憂鬱因為得不到親情,因此而落寞憔悴,終日悶悶不樂;斷羽的翅膀斷損,失去翱翔天際的能力。照顧牠們的日子裡,讓我學會了許多事,也體會了人與動物間最真實與寶貴的情感。 憂鬱和斷羽來我家時,我正同時照顧八個野鳥寶寶。八個寶寶都是老弱傷殘。科別包括樹鵲、紅鳩、小雨燕、大卷尾、小麻雀和紅嘴黑鵯。牠們有的等著換羽,有的等著長大,有的等著醫療。牠們全都不會自己進食,需要我一隻隻的餵。其中三隻小雨燕最麻煩,只一隻就需餵十幾分鐘,甚至半小時。每天從早到晚,我就在餵食、清理、觀察、醫療這些「鳥事」中打轉。三餐都是最後一個才輪到我吃,好不容易等我用完餐,又要開始餵第一隻了。 每天我都筋疲力盡,可我仍不忍心放棄牠們。為讓自己有好心情,我把這八隻野鳥分別取名:健康、快樂、吉祥、如意、幸福、美滿、平安、順利。在情緒有些失衡時,我就一個個叫這些可愛的名字,藉以取悅自己。 然後,憂鬱來了,過兩天斷羽也來了,我為牠倆取名福慧、圓滿,讓自己高興。 苦中作樂,這遊戲倒也有趣。不過就像孩子多的父母,孩子的名字偶會叫錯,我這十個寶寶,我也常會忘了誰是吉祥如意,誰是健康快樂。為了方便自己區別,隨後我把體型最大的樹鵲叫大樹,年紀最長的紅嘴黑鵯叫大紅,那隻紅鳩寶寶則叫小紅。三隻小雨燕長相相似,我按體型大小,簡化稱牠們小雨一、小雨二、小雨三;強悍卻傷殘的大卷尾,因仍保有強韌的生命力,我特別稱呼牠為「英雄」。 小雨燕的雙腳軟弱,不會站立,平常我讓牠們掛在紗門上爬行,英雄也因雙腳殘廢,只能無奈的蹲在紙箱裡養傷。小麻雀剛長羽毛,我把牠安置在紙盒中餵養,其他的就在陽台自由學飛。 野鳥各有不同習性,我在陽台中架了幾根樹枝,高高低低的,讓牠們自由選擇棲息。樹鵲活潑好動,不過大樹還是幼鳥,初級飛羽和尾羽被鳥店的人剪去一部分,所以剛開始只會跳,不會飛。大紅也因曾被飼養牠的人關在籠子裡,羽毛嚴重折損,連三十公分的高度都跳不上去,因此都在低處活動。小紅雖然也是幼鳥,可牠羽毛完整,喜歡棲在高枝上。 餵養一段時日後,我看出大紅和大樹雖然羽毛不豐,心裡其實很想棲在高枝上。我體貼的為牠們架設一根樹枝,斜斜的連接地面和高枝低枝,就像梯子一樣,讓牠們可以順著往上爬。當第一次大紅和大樹憑自己能力站在高枝上時,那歡欣得意的神情,我至今難忘。 也許這就是天性,憂鬱、斷羽和大紅,三隻都是紅嘴黑鵯,物以類聚,所以憂鬱不找大樹,不找小紅,只一心一意緊緊黏著大紅。 大紅是等著換羽的成鳥,有漂亮的紅嘴紅腳。憂鬱是羽毛還沒長成的小寶寶,頭頂禿著一大塊,黑嘴黑腳,模樣就像還沒長成天鵝的醜小鴨,怎麼看都不像漂亮優雅的紅嘴黑鵯。 牠們分別被不同鄉鎮的人撿到,應該沒有血緣關係,所以大紅被憂鬱黏得煩時,會躲開牠,或張喙作勢要咬牠。可是憂鬱天真,始終認為大紅就是牠失散的媽媽,也始終黏著大紅不放。牠也模仿大紅的舉動,大紅張嘴作勢,牠也張嘴作勢。大紅露出的舌頭是紅色的,牠的舌頭卻跟嘴喙一樣是黑色的。黑黑的口腔似乎讓大紅有些困惑,大紅不敢正面兇牠,只敢趁牠不備時,從後面偷偷的咬住牠的尾羽,算是警告牠。 這些小動作,我卻看在眼裡。我知道,紅嘴黑鵯是溫和的鳥類,樹鵲和紅鳩也是,不像猛禽會撲殺弱小。我放心的讓憂鬱在高枝上,跟其他的大鳥們平起平坐。讓牠有伴,也讓牠學習成長。 可是,我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:我的陽台只有兩坪,要同時收容好幾隻野鳥,空間太小了。尤其在大樹和大紅羽毛逐漸豐滿、常常練習飛翔以後。 樹鵲體型壯碩,雙翼展開就有三十幾公分,只牠的頭就跟憂鬱的身體一般大。而大樹還不是成鳥,就像愛玩的青少年似的,想飛就飛,想叫就叫,叫聲嘈雜粗啞,飛行的動作也生澀笨拙,常常跌跌撞撞的,撞到自己,也撞到別人。常常大樹大叫一聲飛起來,大紅和小紅也跟著起鬨,四處亂飛。憂鬱受到感染,也跟著學飛。四隻大鳥在小陽台裡瘋瘋癲癲,撞成一團,大紅和小紅身手矯健,能躲能閃,憂鬱年幼,飛行技術差,又禁不得碰撞,就這樣,牠受傷了。 牠沒有明顯的外傷,我也不知道牠受傷。剛開始,我只發現一向喜歡高枝的牠,怎麼竟然站在低枝上,而且悶悶不樂。我順手把牠送回高枝,讓牠繼續跟其他大鳥平起平坐,我也沒有追究原因。後來發現牠竟然站在地上,連低枝也不站,我開始心生警惕,再把牠放回高枝上,牠居然只移動兩步,就從高枝上摔下來,重重落在地上,也不張開翅膀。 這下,我知道糟了。可我起初還以為牠是生病,我帶牠去看醫生,醫生很有耐心的聽我描述牠的身世和病情,同時很仔細的給牠做全身檢查和病理檢驗,然後他皺著眉說:「牠沒有生病呀,牠糞便沒有病毒,口腔和骨骼也都正常,牠很健康,找不出毛病呀。」 「可是牠在樹枝上走沒兩步,就會摔下來,牠應該張開翅膀的,卻摔在地上。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,」我說:「牠一定有病。牠已經會飛了,不應該掉在地上起不來。」 醫生也覺得有理,可是實在檢查不出牠的病源,最後他推理說:「牠可能得了憂鬱症。牠發現那些大鳥都不是牠的親人,牠得不到親情。鳥和人一樣,也會得憂鬱症的。」 也許是吧。我半信半疑地把牠帶回家,安置在貼地的樹枝上,讓牠不致摔傷,有空時就去觀察牠。隨後幾天,愈來我愈覺得,牠的憂鬱症明顯。牠的食量依舊,每個小時可以吃四、五至八條麵包蟲,可牠老往陰暗處躲,不像以往喜歡明亮。我心裡憂鬱,就也配合牠,把蟲子挾到陰暗處餵牠。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,眼看樹鵲的羽毛已經豐滿,整天聒噪莽撞,不安於室,知道牠想回大自然去,於是找個日子,把牠帶去山林野放了。再過一個月,大紅和小紅換羽完成,出落得標緻可人,就也陸續野放。這期間,小麻雀和一隻小雨燕不幸染病死亡,另兩隻小雨燕則成功野放,於是我只剩憂鬱和斷羽,以及「英雄」需要照顧了。 斷羽是一隻自小被人關在籠子裡飼養的紅嘴黑鵯,年紀比憂鬱大,可是羽毛嚴重斷損,需要完全換羽才能野放。剛來時,我把牠放在紙箱裡,架一根樹枝給牠站。牠不會飛,整天就乖乖待在紙箱內。換羽需要豐富的營養,我兩個小時就餵一次,食物包括麵包蟲和木瓜,用鑷子挾著送到牠嘴邊。 樹鵲牠們都野放後,我有了較充裕的時間,我把斷羽和憂鬱一起放在低枝上,讓牠們互相作伴,我也方便觀察。 經過一個多月療養,憂鬱的病情大有進步,牠不再從樹枝上摔下地來。但很明顯的,牠並不快樂,也不開朗,牠的神情真的就像一個憂鬱症患者。猜想牠可能是在學飛時,被樹鵲牠們撞成腦震盪,需要長期調養,我心疼牠小小年紀,就有如此坎坷際遇,我暱稱牠「小憂鬱」。 隨著時光成長,小憂鬱和斷羽的羽毛逐漸豐滿,已不甘於棲居低處,我讓牠倆住在高枝,更方便我餵食和觀察。有一天,我發現小憂鬱的黑色嘴喙表層有些變化,原先的黑色皮層變成咖啡色。再過幾天,暗咖啡色逐漸轉成暗紅色,黑裡透紅,顏色斑駁,就像一個黑美人的唇紅,掉了色後沒再補妝,怪怪的有些難看。牠的黑腳也是。黑色皮膚脫落後,由咖啡色逐漸轉成暗紅,再由暗紅轉成鮮紅,但這已是在半年之後。 經過了長達八個月的時光,我每天細心照顧,小憂鬱已長得俊秀挺拔,一身黑羽,油光滑亮,紅嘴紅腳也艷似絕品珊瑚,絲毫沒有瑕玼。可是我看出,牠並不快樂。牠怕斷羽。牠似乎活在憂鬱的陰影之下。(上) 資料來源:[url=http://magazines.sina.com.tw/betterlife/contents/20050320/20050320-004_1.html]20050320《講義雜誌》[/url]
-- 作者: 鵲踏枝
[這篇文章最後由鵲踏枝在 2005/05/20 11:30pm 第 1 次編輯] <img src=http://magazines.sina.com.tw/betterlife/contents/20050420/gifs/01.jpg>
經過仔細觀察,我也發現斷羽的毛色較灰,不像小憂鬱的黑得發亮。同時從下往上看,斷羽的下腹較寬,幾乎呈現等腰三角形,而小憂鬱的下腹修長,線條優美流暢,因此我猜測,斷羽是雌鳥,小憂鬱則是雄鳥。 除了體型體態和嘴腳顏色的不同,兩隻鳥的性格和行為也有差異。小憂鬱對凡事都好奇,窗外若有蝴蝶或其他野鳥飛過,牠會在窗前來回飛行,探個究竟,斷羽則幾乎無動於衷。 有時,我會放玉山國家公園製作的野鳥鳴聲錄音帶,測試並觀察牠倆的反應。起初,小憂鬱會好奇地東張西望,待確定聲音來源後,就飛到錄音機旁,緊緊地盯著錄音機,神色有些驚懼與緊張。斷羽卻無動於衷,彷彿世事都與牠無關。 兩鳥的洗澡方式也有差異。同樣一個水盤,小憂鬱是站在盤邊緣,只把頭沾一下水,就立即跳到旁邊甩頭抖羽,就像不愛洗澡的男生,洗澡對於牠而言,只是虛應故事。斷羽則像愛乾淨的女生,每次牠都跳進水盤裡洗得水花四濺,再心滿意足地跳出盤外,快樂地抖去身上的羽屑和水珠。 兩鳥的個性差異也大。有時我會把切成細丁的木瓜端到牠倆跟前,端著餵牠倆(看牠們進食,是一種樂趣)。也許是這樣,斷羽以為我比較寵牠。牠恃寵而驕,就像千金大小姐似的驕縱任性,凡事都要小憂鬱讓牠。可憐的小憂鬱,整天都小心翼翼的,斷羽看牠不順眼,就對牠叩喙趕牠,就連斷羽想吃木瓜,只要對牠叩喙,甚至只要朝牠張開嘴巴,小憂鬱就都趕緊讓路,不敢有任何抗議。 小憂鬱的懦弱,看得我好心疼。起先我以為牠是忍讓,但有一次牠想吃蟲,才吃一條就被斷羽發現,斷羽開始兇牠趕牠,對牠窮追猛打,追得牠無路可逃。我狠狠地罵了斷羽,再把蟲端到牠嘴邊餵牠。但到後來,斷羽變本加厲,兇得小憂鬱連放食物的地方也不敢靠近,只在餓得慌時,趁斷羽不注意,偷偷叼了一口,就急速飛走。即使這樣小心,仍有可能被斷羽發現,於是一個追一個逃,斷羽像持刀罵街的潑婦,小憂鬱就像懼內協會的會長,除了求饒逃跑,似乎別無他法。 大自然弱肉強食,適者生存,有它一定的法則,我知道我不宜干預太多。可有一次,小憂鬱還沒吃到蟲,就被斷羽窮追猛打,逃到放食物附近的一棵樹上。這情形剛好被我看見了。那時正是傍晚,鳥兒吃飽就要睡覺、我心疼的把蟲端到小憂鬱跟前,可憐牠還不敢吃,先看幾眼斷羽,確定自己不會遭到攻擊,才張口猛吃,卻又邊吃邊防備。也不知牠已餓了多久,只短短一兩分鐘,牠就吞下十六條麵包蟲、八口木瓜,牠是真的餓慌了。 看情勢嚴重,我知道我非插手干預不可了,否則難保小憂鬱不會再得憂鬱症和自閉症。 一位資深鳥友告訴我,他教訓不乖的、會欺負同伴的鳥兒的方法,是「狠狠地罵牠,一連兩三個小時,劈哩啪啦地罵。而且,想到就罵,追著牠罵,直到牠不再兇悍為止」。或者,他會帶新鳥到老鳥面前,親暱地撫摸新鳥給老鳥看,讓老鳥知道他是主人,主人也愛新鳥,也像寵牠一樣的寵新鳥。 我兩者並用。 之前我餵食物時,是公平地兩隻一起餵,餵好再把食物放一邊,讓牠倆自由取用。現在我故意冷落斷羽,先把食物端給小憂鬱享用。斷羽靠過來想吃,我把牠趕開,一而再地直到牠餓壞了,才讓牠吃一口兩口。起先,牠對我不再寵牠的行為感到納悶,楞楞地看著我冷落牠。幾次後,牠發現不對勁了,牠的情緒也受了影響,牠不再囂張,潑辣的行徑也收斂了些。可是牠任性已慣,對小憂鬱,牠仍是成天擺著一張臭臉,任憑小憂鬱怎麼笑臉逢迎,牠還是沒給好臉色,而且我行我素,對小憂鬱頤指氣使。牠也整天守在食物旁,不讓小憂鬱靠近食物。 我開始罵牠。只要看到牠對小憂鬱有一點點不客氣,我就劈哩啪啦地罵牠,罵得牠一楞一楞的。不過我沒有耐心罵太久,而且邊罵邊心裡好笑,覺得自己像個潑婦。 這樣過了一段日子後,我發現兩隻鳥的情緒和行為都改變了。小憂鬱變得較開朗,也較不再害怕斷羽,可是斷羽卻似乎感染了憂鬱,牠情緒低落,雖然天黑要睡覺時,牠仍佔住小憂鬱棲息的樹枝,可是整個白天牠都皺著眉、繃著臉,牠也不再放肆唱歌,牠明顯的不快樂。 其實我也看得心疼。我逐漸恢復對斷羽的關愛。有一天,我突然想到,小憂鬱和斷羽這兩個名字雖然貼切,但有可能影響牠倆的正面性格,於是我決定再為牠倆改名。小憂鬱改變為優玉,優良的玉,讓牠遠離憂鬱,不再憂鬱。斷羽也不再是斷羽,改變為段玉。我喜歡玉的溫潤,期望優玉和段玉都能福慧圓滿,溫潤如玉。 說也奇怪,改了名後,優玉和段玉的性格都變得圓潤了,優玉變得更開朗,更寬厚,段玉也一改牠的潑辣任性,變得嬌羞溫柔。 剛開始,段玉雖然仍守在食物旁,但已允許優玉靠近,兩鳥各據食物的一邊,已能和平分享。後來我乾脆為牠倆各準備一碟水果、一碟飼料和麵包蟲,分置牠倆慣常棲息的樹枝兩端,讓牠倆各取所需,自由進食。 我準備的水果種類繁多,包括木瓜、香蕉、芭樂、蘋果,以及採自野外的狀元紅果子。我一樣一樣的試,結果發現牠倆最愛吃木瓜和野果子,蘋果也吃,其餘的就不肯試嚐。我不喜歡木瓜的特殊味道,但為了牠倆,我得常常買木瓜。有時買到的木瓜並不很熟透,於是我把中心軟的讓牠倆吃,我則秉持客家人節儉的美德,吃下剩餘的、味道有些難吃的部位。為了牠倆,我每次去市場,總是遠遠的就掃瞄水果攤,看看有沒有賣木瓜。每天早晨,我起床後的第一件事,也是切木瓜,把木瓜剁成細丁,再裝在碟子裡(因為太大塊,牠倆吞不下,會掉得滿地浪費。直到野放前兩星期,我才改餵整大塊,讓牠倆自己啄食)。 就這樣,煞費苦心,可也有了回報。段玉不再囂張,斷損的羽毛已全數換新,出落得愈發標緻漂亮;優玉也不再憂鬱,除了外形俊秀挺拔,個性也更活潑開朗。最明顯的轉變,是牠敢去惹段玉。起初牠不敢正面和段玉交鋒,只趁段玉不注意時,偷偷在後面咬住段玉的尾羽(就像當初優玉還是小寶寶時,大紅偷咬優玉的尾羽一樣,這行為值得探討)。隨後優玉愈來愈大膽,牠居然敢正面向段玉挑戰。段玉的威權開始動搖,不過牠似乎並不在意,甚至似乎心甘情願退讓。 資料來源:[url=http://magazines.sina.com.tw/betterlife/contents/20050420/20050420-001_1.html]20050420《講義雜誌》[/url]
-- 作者: 鵲踏枝
<font color=red>[b]憂鬱寶寶不再憂鬱(下)[/b]</font> <img src=http://magazines.sina.com.tw/betterlife/contents/20050505/gifs/07.jpg> 有趣的是,就我觀察,優玉並不會存心報復或欺負段玉,牠只是頑皮,就像似懂非懂的青少年,心裡偷偷喜歡一個小女生,卻不知怎麼表明愛意,只好惡作劇,捉弄得小女性跳腳或哭哭啼啼。 以前段玉想吃木瓜時,就會叩喙叫優玉讓開,現在段玉叩喙,優玉也對牠叩喙,段玉只好自己繞路到木瓜旁邊。有時段玉仍想維持威權,優玉會試著反抗,兩鳥就在空中迎面相鬥,胸對胸,嘴對嘴,四腳相搏擊。但牠倆的打鬥很短暫,也只是鬧著好玩,雙方只一碰,就都休兵。通常是優玉也認輸,飛到氣窗上避難,起初段玉還不太會飛,看優玉躲到氣窗上,就氣呼呼地破口大罵,優玉隨後又飛下來惹牠。段玉的飛行技術進步後,也會追到氣窗上,雙方再度交手,在狹窄的陽台空間來回穿梭,表演飛行特技。 有時我正好在陽台中央觀察,牠倆就在我頭頂上、耳朵邊、兩腳旁追逐打鬧,飛行動作快得讓我目不暇給。牠倆有時一前一後追著飛,有時一左一右繞著我飛。段玉像小心眼的女生,常常非贏不可,優玉有心讓牠,情急之下,有時會停降在我頭上避難,妙趣橫生。 更有趣的是,追逐打鬧分出輸贏後,贏的一方會將翅膀略微張開,得意地站在樹上,邊鳴唱邊振動翅膀,那行為就像人類舉起雙臂,高聲大喊:「勝利!勝利!」就我的觀察,優玉振翅的幅度較小,段玉則是毫不保留地展現自己的情緒,高興地大幅振動雙翅。 在發現牠倆喜歡好奇地東啄西啄後,我在樹枝上綁了一條布繩,牠倆常互爭先後地去咬扯那繩子,誰搶先咬到就誰贏。贏的趾高氣昂,得意地占據好的地盤,輸的就失意地屈居下方。很明顯的,牠倆有遊戲規則,而且都自願遵守。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,也算是自然界的奧祕吧。 隨著春天到來,段玉愈來愈柔順。有一次,我看牠和優玉打著鬧著,居然屈服在優玉身體下方,溫順得就像是交配行為。照顧了牠倆八個多月,我知道該放牠倆回大自然去了,可是我又有些捨不得,我想讓牠倆結婚生子,以確定段玉是雌,優玉是雄。 我大費周章,去買木條想為牠倆釘個窩巢,朋友知道了,送我一個現成的巢箱。我用碎布剪成細條,又去撿了許多柔軟的乾草,鋪在巢箱和另兩個竹籃和紙盒裡,想試試看牠倆會選擇哪個地方生蛋。 把牠倆留下來觀察,是我自私,我內心也很矛盾掙扎。就在這時,有一隻白頭翁被送來給我照顧。牠是被黏蒼蠅的紙黏住了,牠全身都是黏膠,而且右翅有些初級飛羽被扯掉了。我用麵粉幫牠除去臉上、頭上和身上的黏膠,除不去的,就用剪刀幫牠剪掉。於是,牠需要一段長時間等著換新羽毛。我為牠取名阿粉。 阿粉是成鳥。剛開始,我把牠關在籠子裡三天,讓牠靜下心來適應新環境。三天後放牠出來時,我起先還擔心優玉和段玉會欺負牠,卻未料原該是地盤老大的優玉和段玉反而怕牠,只要牠略有動靜,優玉和段玉就嚇得急忙逃竄。而牠也愈來愈大膽,知道優玉和段玉都怕牠後,牠更是得寸進尺,不時地侵入優玉和段玉原先的地盤,甚至在一個多月後就靠近巢箱。 靠近巢箱是大忌,優玉當然不甘拱手相讓。大概也為了想在段玉面前表現男子漢氣概,優玉在怕過一陣後,開始勇敢地跟阿粉打鬥。這鬥,很明顯地不是以前跟段玉的打情罵俏,而是真正的怒火燃燒,爭個你死我活。阿粉像個無賴,常向優玉挑釁,即使翅膀還不太會飛,卻是天不怕地不怕。有一次,我看到牠的胸前羽毛被優玉啄下一大口,優玉擺出勝利者的姿態,想吞下那些羽毛,阿粉卻仍嘻皮笑臉地,站在巢箱上,冷冷地看著那些羽毛在空中飄散。 每次爭鬥,段玉幾乎都在旁觀戰,只偶爾加入一兩次戰局,也許牠是想看優玉表現。我卻看得心疼不忍,畢竟我照顧的野鳥都是我的寶貝,我同樣疼惜,誰都不能欺負誰。 就為了阿粉,我決定把兩個小寶貝野放,我知道,只有大自然寬廣的天地,才是牠們安身立命的地方。 找個晴朗的日子,春光明媚的三月初,我把優玉和段玉帶到了新竹市郊的十八尖山。相處了將近十個月,我實在心中難捨,邊走邊流淚。前些日子,我已相中了一處野放的絕佳地點,我告訴自己,野放是好事,我應該快樂,就像這些年來無數次的野放那樣快樂,可是我仍忍不住不捨的淚。 十八尖山山道上人來人往,健行的人很多,活躍在山嶺和山谷間的野鳥更多。其中最大的族群是紅嘴黑鵯,牠們活潑喧鬧,嘹亮的鳴聲整天響徹山野。我把優玉和段玉放在選定的短牆上,目送牠倆相繼飛上鄰近的枝頭,段玉還在觀察新環境,優玉三跳兩跳,已隱身在濃密的枝葉間。我像失去了最愛,心中祝福牠倆,卻又忍不住淚流滿面。 走一圈十八尖山下來,回到野放的地點,在濃密的枝葉間,我用望遠鏡看見有一隻紅嘴黑鵯在啄食鵝掌柴的小果子。不知道牠是優玉還是段玉,我觀察良久,才放心離開。我放心,因為我相信牠倆可以很快適應新環境,也可以很快融入紅嘴黑鵯的族群。 十八尖山峰峰相連,山勢綿延好幾公里,林相豐富,野鳥食物四季不虞匱乏。野放後,我每次去山上健行,滿山遍野看到或聽到紅嘴黑鵯,我都會認為那是優玉和段玉,我也都心中充滿喜悅和祝福,而不再傻傻地流淚。 至於阿粉,牠的新羽毛豐滿後,我打開陽台窗子,讓牠自由飛出去找朋友。我住的社區有很多白頭翁,牠們的鳴聲嘹亮而多變化,只有阿粉的鳴聲特殊。阿粉野放後,我常常會聽到牠在附近的樹上叫:「咭咭,小氣鬼,呷汽水。」短短的幾個音節,聽得我莞爾,也知道牠很健康因此很放心。 人生自是有情痴,此恨不關風與月,性情中人,又哪個不是情痴呢?優玉和段玉野放半個多月後,有一天中午,我突然聽到我後陽台有紅嘴黑鵯熟悉的叫聲,我趕忙開門探視,果然鐵窗上有兩隻紅嘴紅腳的小朋友,正好奇地往裡頭張望,我又驚又喜,可也怕嚇著牠倆。不知道牠倆是不是優玉和段玉,我看得痴痴迷迷,直到牠倆飛走,我才如夢初醒。 痴痴迷迷,其實也是一種幸福,單純的幸福。正如野鳥救傷,只盡心盡力付出,不求回報。唯一期盼的,只是希望每隻受照顧的小朋友都能平安健康野放,每隻都有福慧,也每隻都圓滿。 能夠讓患了憂鬱症的野鳥寶寶,終於找回了健康與自信,是我當野鳥救傷志工多年來,最得意、也最幸福的一項經歷。 資料來源:[url=http://magazines.sina.com.tw/betterlife/contents/20050505/20050505-007_1.html]20050505《講義雜誌》[/url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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